“有些员工会偷偷去公司上班。”某在线教育平台员工文博（化名）哭笑不得地对《商学院》记者表示。

 

这听起来有点“搞笑”，但“偷偷摸摸”去上班无疑是“打工人”适应新冠肺炎疫情（下称“疫情”）期间居家办公的无奈之举——效率问题、环境干扰、上班“仪式感”缺失、工作与生活界限模糊等，企业管理者也在这种短期的工作形式中努力寻找管理答案。

 

不仅仅是不同行业、不同企业、不同岗位乃至不同团体、不同个人，对于居家办公都有不同的反应。居家办公的管理命题摆到各企业的眼前：如何把握分散的员工情况？如何保证正常的工作效率？成熟的居家办公管理模式应该是什么样的？《商学院》记者就此展开采访调查。

 

 

2022年3月以来，上海与疫情的对抗战拉锯了近3个月，影响甚广。温远（化名）忍受居家办公的日子已经好几个月了，他是上海某车企员工。在疫情期间，各行业的多数员工不得不暂停正常上班工作，改为居家办公。由此，位于上海的多家汽车制造商已减产乃至停产，甚至还引发了全国汽车行业“断供”现象。

 

在防疫政策下，温远等车企员工还是只能居家办公，以极低的工作效率来处理平常的工作任务。

 

“我们在上午9点开会，一般来说，一天的工作也是从9点的会议开始。”温远表示，一整天里，不停有各种会议，只能在会议间隙把手头的工作做一点。

 

文博所在的在线教育平台也是如此，“我们经常开会，每天有很多会议。大领导还要求正式员工每天发To do（清单），监督每天的进度。虽然这样的监督和催促是发在群里，但更具体的内容大都是私聊。”

 

居家办公期间，文博叹息这种“远程控制”的管理：大领导每天在群里催促，“人工监督”已经很费力了，而且To do（清单）任务除了部门内部要遵守执行，还有其他部门甚至是外包公司也要做。

 

据介绍，文博所在的部门是新设立的，可能是人手不够的原因，即便是居家办公，员工们也得天天加班才能完成任务。而有些关键员工甚至会“偷偷”去公司上班，只为了效率能更高一些。

 

比平时更多的会议是疫情防控期间的无奈之举，也是居家办公的重要沟通桥梁。

 

在蓝色光标销博特负责人张斌（化名）看来，公司要求居家办公并不突然，居家办公的工作时间和分配方式也可以得到调节和提升。
 

蓝色光标销博特员工的居家办公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疫情暴发初期，当时公司要求总监以上级别员工需要到公司办公，不过也有限流的措施；第二阶段是“五一”假期之后，因为有公司提前有预案，50%的财务岗人员到公司办公，其他同事到岗办公要求进行相关登记，而且需要做好与同事的交接工作。

 

居家办公后，张斌每天上午10点会有类似于打卡的例行会议，就算没有议题也会开会进行一个沟通，养成“肌肉习惯”。

 

 

居家办公无疑是一个折中和过渡的阶段，一方面，它不能使人回到正常的上班工作当中；另一方面，它也已经尽力避免人们完全失去工作的生活。不过，折中的方式必然会暴露出各种问题。

 

多位受访者表示，居家办公最主要的弊端就是工作效率会变低。“居家办公期间，很多时候不得不把整个节奏慢下来，把一个原来在公司大家碰面10分钟就能解决的问题，拖到半个小时甚至1个小时解决。”张斌表示。

 

BOSS直聘职位分析师单恭指出，首先，虽然节省出了通勤时间，但是家里其他的一些琐事也会占用不少时间和精力，干扰工作状态。

 

其次，很多工作需要团队协作，居家办公之后，同事之间、团队之间的沟通要依赖线上，视频会议的效果可能远不如大家面对面地沟通，所以相互协作和沟通成本变高，影响工作进度。

 

再次，“缺乏上班的仪式感”，工作环境和时间变得宽松，人也变得松弛、拖延，甚至家里各种“诱惑”和舒服度也会给工作带来阻碍，从而容易影响工作效率。

 

“效率高低也是因人而异，这取决于个人的时间管理和自控自律能力。”单恭表示。

 

张斌认为，整个团队效率的高低值得探讨，对于团队黏性较低、目标不够明确、没有方向的团队来说，居家办公会导致其工作无法推进；但是如果某个团队执行力强、有既定性明确的工作，那么居家办公期间，团队效率会较高，比如将固定的项目或者KPI给到个人或团队，只要将其完成就可以进行其他事情，那么工作效率就会很高。

 

值得一提的是，效率问题是摆在明面的担忧，还有一种相对隐匿的问题在困扰着“打工人”。

 

单恭在效率问题里提到了“缺乏上班的仪式感”，而这种“缺乏仪式感”的办公状态，可能对人的精神、感受等方面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

 

“现代社会的一个很大困境是，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人，几乎所有的生活是围绕工作来的，工作已经融入了个人的生活，而居家办公进一步模糊了生活与工作的界限，人们会更容易陷入一种‘工具感’的疲惫和焦虑。”单恭分析道。

 

温远提出，居家办公实际没有一个很明确的上下班时间，所以如果有事情还没做完的话，在以前的上下班时间内人可能已经下班了，但居家时期就“逃不掉”了，不管多晚还是要及时处理。

 

企业服务专家潮成林指出，从当下的社会及生活的实际情况来看，居家远程办公只是短期的妥协工作形式，无论对于企业及个人，居家办公会模糊工作及生活的界限，在实际操作层面上还有着较多的问题，只有少数行业适合远程办公，尽管用技术手段我们可以实现监管及沟通需求，但居家办公还是会降低工作效率，不利于企业的长期发展。

 

有很多公司已经关注到这一点，并努力弥补“缺乏上班仪式感”的影响。比如BOSS直聘推行了一些针对灵活办公的相关制度措施，对员工是否有开火做饭的条件、家中食物日用品储备情况等做定期调查，并提供相应的帮助。另外，员工健康管理中心、心理服务中心也会定期提供线上课堂等等。

 

 

居家办公对于员工来说是挑战，对于公司管理者来说更是如此，甚至可能衍生出一系列“活久见”的操作。比如公司强制要求装电脑监控软件，每5分钟人脸抓拍一次；公司要求全天开视频监控等。

 

张斌直言，居家办公容易进行人员管理，有些公司要求员工在摄像头下按时打卡，但这种方式会让员工反感，进而产生逆反心理，不利于工作。

 

不过，居家办公时间的管理问题并非管理者的臆想，而是确实存在。

 

温远认为，居家办公期间管理的难点在于整个团队的同步性，每个人在家里有自己不同的生活工作习惯，这些习惯会导致员工出现工作节奏的不一致。比如，有的人在家的时候就习惯晚起，然后工作到比较晚；但有的人在家仍然保持早起的习惯，并且这是他一天中精力最充沛的时段；有的人在家要照顾孩子；有的要照顾宠物；还有的因为难以适应封控而情绪急躁等，这对于一个个体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放在不能聚在一起的团队里，就汇集成挑战。

 

潮成林指出，就目前绝大部分企业通过技术手段来监控员工在家工作状态的情况来看，效果并不理想，过度使用技术监管手段，例如视频监控、技术定位等，会给员工带来不信任感，但如果企业不运用必要手段，也会造成管理失控、工作效率低等一系列问题。
 

“如何把握既能有效地了解工作实际状况，又能平衡工作而不打扰员工的私人生活环境，居家办公的管理形式、工作推进、绩效评定等对于企业而言，都是难点。”潮成林表示。

 

从老板的立场和视角出发，单恭指出，居家办公无法面对面地和员工推进工作，过去通过线下沟通能够缓解的一些摩擦成本会增加，又因为居家办公效率高度依赖员工的自觉和自律，员工不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因此容易产生失控的压力和焦虑，总担心员工在“摸鱼”。

 

“摸鱼”与“反摸鱼”或许是员工和领导之间永恒的话题。放到居家办公场景里，单恭认为，此时因为从上级获取信息的渠道变少，大家沟通的成本变高，很容易造成个人与团队以及组织目标的偏离，无法交付高质量的工作成果。

 

“首先我们需要设定正确的工作目标，并且这个目标是跟上级沟通确认过的，有了目标之后按天、按小时去推进个人的工作计划。更重要的是，主动汇报工作进展，这也是减少老板担心员工‘摸鱼’的好办法。”单恭表示。

 

 

总之，疫情给商业活动带来了新变化，居家办公政策也倒逼管理模式进行调整，同时也成为较为普遍的管理“新命题”。

 

全联并购公会信用管理委员会专家安光勇提出，远程/居家办公对于不同行业和人群会表现出不同的效果，因此不能单纯的以好和坏来判断。比如，对于喜欢独自思考、喜欢开放环境、不喜欢受制于时间和空间限制的外向型、创意型的群体，疫情导致的居家办公算是一个福音，但对于相反性格的群体来说，这意味着是一种“灾难”。

 

安光勇表示，企业应该选择灵活的机制来推进居家办公，不同岗位或个人采取不同的策略，虽然这样做会加大管理难度，以及引发心理、道德层面的公平性问题等。所以在给员工提供一些选择空间时，也要伴随着相应的激励和处罚机制。

 

对于居家办公管理话题，张斌表示，在技术层面上，蓝色光标正在研发协同办公SaaS产品，其场景是符合居家或远程办公的协作沟通。

 

而在管理层面上，他认为，成熟的居家办公管理模式应该是管事不管人，要把“管人”的管理方式变成“管事”。对于细致事物的管理要求管理者将任务进行拆解，明确哪些需要共同完成以及个人任务的完成程度等，然后对员工的任务规定截止时间。
 

单恭表示，在居家办公期间，作为管理者需要重新考量和制定员工的工作职责、工作流程和绩效考核标准，这涉及到工作过程管理、目标管理、考勤管理方方面面的调整。

 

潮成林提到，成熟的居家（远程）办公必须优化管理内容及形式，一方面企业要对员工实现远距离的工作管理，提高工作效率，达成工作协作，输出工作成果；另一方面，企业必须考虑和保护员工的生活隐私及合理的管理边界，让员工感到被尊重，从内心认同企业文化及工作形式，形成个人自觉性，提高工作效率。

 

“居家办公与集中办公的管理内容及形式完全不同，企业切勿用集中办公的形式手段来管理衡量居家（远程）办公。”潮成林强调，集中办公的优势在于，集中管理和解决问题，既要考量工作结果，也要管理工作过程。而居家办公有着其特殊性，与集中办公的最大区别是，最重要考核的是工作内容即结果，而非工作过程。

 

“所以工作过程管理要退后，如何帮助居家（远程）的员工实现工作协作及帮助的内容要置于管理前端，这是企业管理者必须思考及重视的。”潮成林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