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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还要走进电影院?

作者:文/汪冰 / 发布时间:2019-08-02/ 浏览次数:0

1895年,现代电影之父卢米埃兄弟放映过一部叫《火车进站》的短片,当巴黎的观众们看到屏幕上驶来的火车时,纷纷惊慌失措,甚至离开座位躲避火车。120多年后,当人们带着3D眼镜坐在北京的IMAX巨幕影厅里观看《复仇者联盟4》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晃动身体,躲避各种“飞来横祸”。这百十年间,起源于“西洋镜”的电影从还原真实运动的视觉把戏,慢慢演变成了一种专业的造梦工具,而电影院正是大家一起酣然入梦的地方。

 

我们买票入场,以假为真,上瘾刺激早就代替了最初的恐慌无措。不过,彼时卢米埃兄弟用一台放映机,一条白床单就可以让人们神魂颠倒,而如今我们需要杜比环绕声、3D或5D甚至VR技术来让观众有身临其境之感,虽然梦的逼真程度越来越接近现实,但是“入梦”的难度却越来越大,抓住这一届观众的注意力似乎越来越难。

 

按下暂停键

 

最近重温意大利经典电影《天堂电影院》的时候,会想起小时候的那些悠长的暑假,几乎每个周末我都会和小伙伴们搬着小板凳去看露天电影。其实到底看过什么电影早已印象模糊,唯一仍历历在目的是那种神圣的仪式感。也许一切皆因为难得而值得,值得我们暂时放下一切。从这一点来说,我们仍有走进电影院的理由。

 

如果在家里看电影,你可能会随时起身去趟洗手间,然后又去冰箱拿点儿吃的,或者在情节没那么紧凑的时候顺手收拾一下面前的茶几,这还没包括每隔3分钟你拿起一次手机,每隔5分钟你的孩子呼唤你的名字。哪怕你坐在客厅什么都没做,脑子估计也没闲着……而当你走进电影院,价值一两百元的巨幕电影票已经给了你一个暂时放下“尘世”的理由,再加上此时你远离了熟悉的环境,超强的视听刺激占据了你的感官,特别是你无法按下暂停键,这个时候你只有选择把自己交给眼前的屏幕。

 

所以,电影虽然无法叫暂停,但是走进影院的那一刻,我们给生活按下了暂停键。在这里顺便谴责一下那些在电影院里玩手机的观众。今年第22届上海电影节期间,不少展映影院里都出现了一句话,“你打开手机的那一刻,把沉浸在电影里的我杀死了。”谁喜欢梦到深处时被惊醒呢?

 

电影还有一点和敬拜活动很像。群集的信众们即使互不认识,在一起本身对彼此都是一种情感强化,因为他们有共同的信仰。电影院也提供了一种类似的关系:在黑暗中,我们基于对同一个故事或人物的好奇坐到了一起,我们可以和一众陌生人一起穿越时空,一起经历冒险,一起嬉笑怒骂。比如像《复联4》这样的电影,死忠粉们坐满整个影厅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狂欢,更不要说他们几乎同时发出的赞叹与欢呼,世间最强烈的高潮往往是情绪同步带来的融合感。

 

当然,也有些电影是更适合一个人观影,比如我刚才提到的《天堂电影院》,不过即便是对于这样的电影,在电影院观影依然有一种特别的感受。在这个物理空间中,我可以保有我的孤独;在这个心理空间里,我又可以削减我的孤独。在黑暗中,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边界消融,“我”与“我们”达成了一种不远不近的平衡,这是一种遥远而模糊的陪伴。

 

忘我体验

 

电影院还提供了两种“忘我体验”:一种是故事本身,我们不仅是故事的见证者,我们还常常把自己投入到情节当中,电影中的角色其实是在扮演“我们”。现实已经被关在放映厅厚重的隔音门外,无论超能英雄还是骄傲公主,我们终于可以肆意做回梦想的自己,获得替代性满足。

 

另外一种忘我体验是把自己交给导演。现在一切娱乐方式都越来越强调互动性,观众已经不满足于观影,而是要参与其中,这种交互的过程让我们可以进一步超越平凡普通的世俗生活,活出生命的另一种可能性。但是这里面有一个悖论,如果一部电影需要观众不断参与情节交互,那么这种参与会让电影更像一种游戏,最终游戏的结果往往取决于游戏者的水准,说白了,看电影本来是要看别人的脑洞有多大,但是最后还是成了自己智商的围观者。我小时候也看过一些可以为主人公选择不同情节走向的漫画书,当时觉得这一设计简直惊为天人,后来发现它既不可能成为主流,也缺乏持久的吸引力。这是为什么呢?

 

这里面有个耐人寻味的基本人性。电影的魅力本身就在于“可控的失控”,比如恐怖片,我们虽然会被吓个半死但是知道自己不会真的死去,其实游乐园的过山车也是这个道理。日常生活中,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努力控制一切,做好我们的工作,教育好我们的孩子,分类好我们的垃圾,于是最好的放松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失控,“别找我,我什么都不想管了!”

 

我们已经受够了每时每刻思考最优解,我们想看别人如何回答我们遇到的难题,或者我们只是想静静地听一个人讲故事,那个人叫导演。

 

人类通过故事来认知世界,最终形成自己对世界的叙事,这个叙事越丰富,我们对自己和世界的理解也越深,我们就会从中获得更深的意义感和归属感。所以,无论电影技术如何发展,只要还是电影,那么它的核心就应该是故事而不是技术。

 

讲好故事

 

当资本驱动技术去不断抓取人的注意力时,电影也正在接近人类感官的极限。我们不妨设想一下技术的极限大概就是人类再也分不清幻境与真实的区别,那又怎么样呢?其实我们本来就分不清幻境与真实,就像电影无非是我们大脑根据视听信号的二次重建而已,而所谓世界也只是我们大脑中的一系列基于各种概念的叙事。终其一生,我们都在各种经验形成的故事中为万事万物找到它们的意义。讲一个好故事,大概最重要的就是让人走心和安心,当然过程越惊心动魄,越百转千回越好。

 

回头看看,卢米埃兄弟放映的《火车进站》不到一分钟,没有声音,只是一部黑白片,依然让人们趋之若鹜。百多年间人性并没有改变太多,只是随着技术的发展,我们对刺激的需求越来越饥渴,我们也越来越没有耐心。5G时代马上到来,据说下载一部高清电影只要几秒钟,但是时至今日我们看完一部电影仍然需要至少90分钟。技术给予肉身刺激,而故事才能慰藉灵魂。我们对故事的耐心其实就是我们对生活的耐心。
 

汪冰,精神卫生学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积极心理学推广者,多年来致力于个人成长与幸福感提升的探索与实践。译有《幸福的方法》,著有《世界再亏欠你,也要敢于拥抱幸福》、《辣问爱情》。他也是中央电视台《夜线》、北京人民广播电台《今夜私语时》、《青春晚自习》的特约嘉宾,以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都市之声《So h o新势力》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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