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行业:寻找被我们忽视的“碳成本”
原创 作者:哀佳 石丹 /
发布时间:2022-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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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装行业被公认为是仅次于石油产业的第二大污染产业,这么说可能并不直观,以中国循环经济协会公布的一组数据来看,中国每年大约有2600万吨旧衣物被扔进垃圾桶,假设一辆卡车能装50吨废弃衣物,那就意味着平均每小时就有60辆满载旧衣物的卡车正驶向垃圾填埋场,这还仅仅只是在中国。
服装行业供应链长,面料、纺织、扎染等步骤需消耗非常多的水、电等能源,通常还伴随环境污染以及大量碳排放。谈及国内服装企业的减碳进展现状时,罗兰贝格消费品行业首席研究员蒋云莺评价道:“还只是在起步阶段!”
在蒋云莺看来,服装企业的特点是,只要做就必定存在着浪费,一般好的服装企业售罄率可以达到65%左右,但国内其他的民营企业可能仅在42%~45%,库存浪费是很常见的情况,比如由快时尚品牌产能过剩造成的浪费就非常严重,当设计师出现打样不准、流行趋势预测不准的时候,就容易造成很多浪费。
真正的成本
在纪录片《真正的成本》中,作者大胆且直观地描述了各种快时尚品牌背后的“阴谋”,即用低价刺激人们的购买欲,诱惑消费者下单更多的商品,背后却是残酷地压榨工人和肆无忌惮地污染环境,这些都是人们在购买衣物时忽略的成本。
英国相关环保机构曾给服装的碳排放做过量化,一件约400克的100%涤纶裤子,从原料采集、生产制作、销售直至送到消费者手中,全过程耗电量为200千瓦时,如果电用煤来提供,就会排放出约47千克的二氧化碳,相当于裤子本身重量的117倍。
英国剑桥大学同样鉴定了一件250克的纯棉T恤,从提供原材料到最后回收或焚烧,衣服的“一生”消耗的能量是30度电,二氧化碳排放量为7000克,是其重量的28倍。
现在普遍采用全球GHG(温室气体)协议标准来核算服装企业的碳排放量。参照此标准,一家服装企业的碳排放大致可以分为三个范围:范围1是指商店、配送中心和办公室等运营造成的直接排放,包括能源和燃料燃烧;范围2是指用于运营的购买能源的间接排放;范围3是指公司活动引起的间接排放,涵盖企业价值链,包括上游(供应链)和下游(消费者使用)排放。
国际知名时尚产业媒体WWD中文版与罗兰贝格联合发布的《可持续时尚联合白皮书》显示,70%以上的全球排放来自于生产过程,比如在生产阶段,大量农药化肥运用在农场、材料制备过程中,会使用化石燃料,运输和制作服装过程中都消耗能源等。燃料和能源在使用过程中,大量的碳被排放到空气中。
具体到服装产业链,可以划分出材料生产、纱线和面料生产、纺织品生产、零售与分销以及材料报废五大环节。总体而言,时尚产业约70%的排放来自于原材料生产、制备和加工等上游活动,其余30%与下游零售业务、使用阶段和使用结束活动有关。
麦肯锡发布的《2021年时尚状况》中预计,倘若在未来10年不采取进一步措施,到2030年,该行业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将上升到每年27亿吨左右,年排放量增长率为2.7%。而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Ellen MacArthur Foundation)2017年的一份报告显示,如果时尚行业继续保持目前的发展轨迹,那么到2050年,碳排放预算的全球份额可能升至26%,服装行业减碳势在必行。
“去碳化”实践
为解决碳排放问题,时尚行业开始有了“去碳化杠杆”的说法,即时尚品牌和供应商利用整个价值链的各种抓手来减少和消除温室气体排放,从而实现真正的“可持续时尚”。企业可以通过使用可再生能源,将可持续材料规模化生产、改进包装、减少洗涤、循环使用等方法来去掉“碳杠杆”。
根据罗兰贝格的调研结果,有很多企业已经开始走在“去碳化”的路上,比如Allbirds、耐克、特步、太平鸟、拉夫劳伦、连卡佛等企业。整体来看,国外服装品牌比国内服装品牌行动更早,且已经具备一些可供参考学习的做法。
围绕整个供应链去碳化,可持续品牌Allbirds比较具有代表性。官网资料显示,Allbirds从一“出生”就主打可持续的概念,其运用桉树纤维、新西兰美利奴羊毛、巴西甘蔗、塑料瓶等具有可持续、可循环再生原材料制作鞋服,并且还在每一双鞋上增加“+x kg CO2e”标签,以此来对碳排放量进行跟踪。其在市场端则采用了DTC模式(direct to customer)直接面向消费者进行精细化运营与管理,减少中间商,品牌营销也始终围绕着可持续展开。
蒋云莺认为,围绕整个供应链进行减碳,会给企业带来不小挑战。Allbirds从产生的第一天开始便以可持续发展为目标,因此会有很多研发投入到里面。对于现在非常多的国内企业而言,体量太小不足以支撑它们从整个供应链着手。
“现在比较常见的抓手是去推品牌端的可持续性,比如怎么把流行趋势预测地更准确,鼓励消费者循环利用,不要做价格低廉的快时尚产品等。从生产端来看,大多是从面料端开始进行改革,目前一个大趋势是,越是有高溢价的企业,越是率先开始面料革新。也有企业从市场端着手,比如提倡二手衣物回收利用等。”蒋云莺说。
从面料革新上减碳,很多生态友好型的替代品已经开始实现商业化。例如adidas联合Parley推出用海洋塑胶制成的跑鞋;安踏、Nike用废弃塑料瓶制成再生的涤纶面料;Lululemon将菌丝制成皮革来替代动物皮革。再比如,人造丝粘胶纤维深受快时尚品牌欢迎,粘胶纤维通过从木料中提取纤维素,然后再生成环保面料。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把木头变成纤维的过程需要大量的化学材料,大量的二氧化硫和二硫化碳会被排放到空气中。因此有人提出质疑,所谓的绿色产品是否根本上就是一个“谎言”?化学物质产生了纤维素,也会在空气中产生碳排放。木料是这样,菌丝、塑料瓶、水果皮是否也是如此?
蒋云莺认为,可持续环保面料其实比较有限,用玉米、菠萝皮、海藻等植物来做衣服还比较少,大多处在实验阶段,没有达到产业化地步。另外,100%的可持续面料不是一次就能研发出来的,过于天然的材料,其耐用性也会打折扣,很多品牌实际上做的是逐步替代,并非一气呵成。
从市场端减碳,可以尝试让时尚产品循环起来,通过回收及废物利用来减少造成的污染。二手循环商店多抓鱼就在做二手衣物出售的业务。记者了解到,多抓鱼所售的二手服装品牌跨度很大,有快时尚品牌,也有奢侈品牌。服装定价基本位于原价的2~3折之间。除了多抓鱼,还有以闲鱼、拍拍、红布林为代表的二手商品交易平台迅速崛起,它们让更多闲置衣物循环流转起来。
减碳的快与慢
从产品的生命周期来看,使用时间越长的商品越能降低污染,那么,数量相对稀少、产品研发速度更慢、价格更高更耐用的奢侈品,是否在应对环境挑战时具备更多的竞争优势?
“相比普通大众品牌,目前奢侈品行业在可持续发展方面的确动作比较多。但是,不管对哪种服装品牌,往可持续发展的机会都是均等的。越是大众,越是高频消费的产品,在绿色转型上就会越高效,对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理念的影响也就越大。”蒋云莺说。
正如大家现在呼吁的那样,已经渗透到消费者生活中的快时尚品牌,似乎更应该在收益和环境上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像《真正的成本》中提到的那样,大部分快时尚品牌基于“快”的优点,陷入了“快速生产-快速消费-快速浪费”的怪圈之中。
不过,麻省大学达特茅斯分校经济发展教授Nikolay Anguelov曾对此提出质疑,那让消费者别花钱了吗?这不是一个可行的经济解决方案。有些小公司通常会赞成“慢时尚”,认为慢下来并生产可持续的商品才是对的。但是时尚慢下来终究吸引力有限,没有新项目的公司,存货周转率也很低。
在蒋云莺看来,快时尚也有它存在的意义,时尚本身就意味着“快”,这背后是一个平衡问题。从整个供应链来看,快时尚的问题在于对时尚趋势的预测出现了问题,服装设计过程中有个“漏斗率/筛选率”,比如最终上市是100个款式,那么上面的漏斗可能会放大2~3倍,从而设计出200~300个SKU(最小存货单位),这些都是浪费。
“即便快时尚的模式很快,如果预测能够更加精准,运用柔性仿真等虚拟数字化技术的过程帮助减少设计过程中的浪费。把过去大家一哄而上头脑发热式的购买行为,变成鼓励消费者看准之后再进行购买,实际上也是可行的。”蒋云莺说。
消费者会买账吗?
有人认为:“快时尚是原罪,而消费者是同谋”。时尚产业的可持续发展不仅需要品牌方的努力,也需要消费者增加对可持续时尚产品的关注,并更多地往可持续的消费行为上倾斜。
根据罗兰贝格的调研结果,已经有超过90%的中国消费者注意到可持续话题,有超过85%的中国消费者认为时尚消费会对环境产生负面影响。多数中国消费者对于“可持续时尚”概念保持积极态度,并且期待时尚品牌将可持续实践作为第一推手。
咨询公司科尔尼的另一项研究发现,70%的消费者表示他们希望以可持续的方式购买,但只有50%的人这么做。在可持续时尚上,消费者的“想法”和“行动”并未统一起来。
由此,蒋云莺认为,目前国内服装企业践行可持续性还存在一些挑战:其一是供应链问题,在服装企业很长的供应链中,如何确保上下游都在一起践行可持续性,并且能一直贯彻下去是需要彼此之间协同的事情。
其二是品牌耐心和市场接受度的问题,大多数中国消费者声称愿意拥抱可持续性,但是愿意与买单是不一样的,品牌需要具备一些耐心去容忍企业成本更高、销量不达预期等问题,要坚信长期主义的品牌声誉和收益一定会来。
其三是消费端的问题,企业宣传与实际行动需要相吻合,否则会将可持续变成负面的事情,消费者完全能够分辨出哪些是真正的可持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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