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人来说，进工厂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对于 21 世纪初的年轻人来说，都市白领是光鲜的象征；如今随着“Z 世代”步入职场，灵活就业逐渐成为越来越多年轻人的新选择。

 

据智联研究院 2021 年 9 月发布的《Z 世代职场现状与趋势调研报告》显示，85.2% 的“95 后”和88.1% 的“00 后”正在灵活就业或愿意尝试灵活就业。超过 7 成的“Z 世代”正在从事或愿意尝试电商主播等新兴职业，比例明显高于“95 前”的群体。

 

人们所熟知的灵活就业通常被认为是“平台 + 个人”的众包形式，是由网络零售、移动出行、线上教 育培训、互联网医疗、在线娱乐等新业态带来的新就业形态，但众包形式只是其中一种，灵活就业还包括个体经营、非全日制就业。

 

2022 年初，国家统计局公布，目前中国灵活就业人员已经达到 2 亿人左右。据调查，一些平台的外卖骑手达到 400 多万人，有的平台上从事主播及相关岗位的从业人员有 160 多万人，比上年增加近 3 倍。

 

国家也发文支持灵活就业。2020 年 7 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支持多渠道灵活就业的意见》（下称《意见》）指出，个体经营、非全日制以及新就业形态等灵活多样的就业方式，是劳动者就业增收的重要途径，要把支持灵活就业作为稳就业和保居民就业的重要举措。

 

除了外界熟悉的外卖骑手、快车司机等职业，主播、娃圈妆师、宠物殡葬师、职业伴娘、时间规划师、收纳整理师等新就业形态正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他们用自己的故事讲述灵活就业的“爱与痛”。

 

 

主播是灵活就业中一个较为大众化的职业形态了。《意见》指出，要“引导直播销售、网约配送、社群健康等更多新就业形态发展”。直播行业当中除了有大众非常熟悉的带货主播，还有游戏主播、声音主播等。

 

久久是一位“00 后”，在 2022 年初加入了声音主播这一行业。仅两个月的时间，久久就吸引近 500位粉丝关注，一个月内收获了礼物超百万的云朵流水（即超一万元人民币），还因此获得了“金牌主播”的头衔。

 

在声音主播“圈”里，直播平台会抽取一定比例的礼物流水，礼物价值从 1 分钱到 10 万元不等，且根据节日和月份更新礼物。大部分主播都会加入“工会”（“工会”是为主播提供培训、平台活动、流量支持、流水梯度要求和完成任务的奖金等类似MCN的机构），“工会”也会抽取一定比例的流水，最后主播拿到手的薪酬是其礼物流水的 30% ～ 40% 不等。

 

 “播得好的主播基本每月可拿七八千元，声音大主播更是能获得 20000 ～ 50000 元不等的收益。”久久告诉《商学院》记者，每月拿七八千元的声音主播通常都播了半年以上，自己刚播一两个月，能到手两三千元，再加上“工会”的奖金奖励，已经比他预期高了不少。这对曾经在找工作中碰壁多次的他来说，成就感明显。

 

久久告诉记者：“当初选择做声音主播时，我没抱着能比得过其他主播的心态。”平日里，他不喜社交，声音直播只是他找工作过程中的偶然尝试，也是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居家之余的消遣，但误打误撞之下，声音主播这个职业却成为一份惊喜，让他找了自我价值感。

 

“我最开始直播一天 10 小时打底，最长一天播14 个小时，并且每天都播。从我的直播间没有人到后来满房间都是人，这种陪伴的感觉让我很满足。”久久说。

 

久久的直播内容主要以和直播间的人聊天为主。他说，很多大主播都是靠着坚持和实力，实力就是取悦听众的能力，看互动情况能给听众带来多少欢乐，听众就会刷多少礼物。比如唱歌实力强、擅长心理和情感咨询、游戏打得好、脱口秀说得好等等都是取悦听众的能力。

 

主播职业也给久久带来了诸多安慰。有一段时间他很煎熬，因为关系好的主播朋友都不播了，没了和他们的直播连线，总觉得失去了什么。“可能因为我不喜欢失去的感觉，所以那段时间我没有了直播的动力。”但最后他发现，是直播间“小耳朵们”的陪伴给了他安慰、治愈、信任，帮助他度过了那段时间，“他们告诉我，我配得上这么多的喜爱，而我也在这个过 程中交到了一些知心朋友，从中汲取了养分，觉得很温暖。”

 

他希望能把这份职业一直做下去，只是一些现实因素也羁绊着他。“不稳定是最关键，可能这个月大家会刷礼物，下个月就不来你直播间玩了，那你很可能都不知道下一顿饭吃不吃得上。所以我身边很多朋友都是兼职做这个，要靠声音直播赚钱很难。”

 

不过久久说，这个行业虽然门槛低，但“天花板”不会低，只要做起来，“人气 + 名气”再加上人脉，晋升的机会很大。久久认为他对这份职业有着一份执着，“既然选择做了，就要做好。”更重要的是，这份职业给了久久成就感和价值感，他不想轻易放弃。

 

 

在各种新就业形态中，主播职业已经相当大众化了，比起主播，一些相对小众的职业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因为对这些小众文化的热爱，他们聚在了一起。

 

“90 后”小华是一名娃圈妆师，也叫娃娃化妆师，这是一个以年轻人参与为主的小众圈子。

 

 “ 娃 圈 ” 比 较 常 见 的 娃 娃 包 括 BJD 娃 娃（balljointdoll，即球形关节人偶）、Blythe（又称“小布娃娃”，大头大眼，眼睛颜色和视向可变）、ob11（不带娃头、关节可动的 11 厘米人偶素体）以及更人形化的棉花娃娃等。

 

娃娃化妆师则是“娃圈”衍生出来的一种职业。除了化妆，娃娃的“衣食住行”凡是可以用拍摄把玩的方向，都可以发展成附加产业，包括娃娃化妆师、娃娃发型师、娃娃植发、制作眼珠等。小华所做的工作就是每日为娃娃涂装改造妆面，在素模上画出所有的面部特征。

 

不同的娃种有不同的妆容风格，BJD、胶皮娃娃甚至盲盒手办模型，风格存在差异；每个妆师有自己的风格，所以同一个娃头也可以玩出不同的花样。“优秀的娃娃化妆师甚至能够做到一单上万元。”

 

小华说，例如 BJD 的顶级妆师天霸，其化妆费不仅高而且有钱难约。娃种方面，Blythe“小布娃娃”改妆技术、艺术价值要求更高，所以顶级化妆师的费用也会很高。

 

但是，金字塔尖的娃娃化妆师不能代表整个行业水平。因娃种、改妆要求、娃娃化妆师人气、技术等 差异，收费都有不同。通常非补土磨改类的妆，妆费都在一百元到几百元不等，少数娃娃化妆师会上千元。涉及磨改造型的改妆，例如 blythe 娃娃的妆费，通常都是千元起步。

 

千元甚至万元的单价着实很有从业吸引力，不过促使年轻人投入这个职业的原因中，不可忽视的因素是热爱，他们能从这份职业中看到生命力，得到共情。小华一直记得曾经有一位顾客，送改了两个有二十多年历史的娃娃，仿佛从小到大的回忆和情感都汇集在两个保存状态良好的娃娃身上，那时，手中的工具笔彷佛拥有了“神性”。

 

很多娃娃化妆师自己也玩儿娃娃，所以会有大量的兼职娃娃化妆师。不过，全职的娃娃化妆师数量也不在少数，小华表示，自己认识的朋友里很多都是全职，完全靠给娃娃化妆来养活自己，自己给自己缴纳保险。

 

但和所有自由职业者一样，全职的娃娃化妆师也会担心收入不稳定、接不到活之类的问题。现在娃娃化妆师面临的困难在于，这个职业的门槛不高，“天花板”比较低，很难从这个职业上看到晋升的空间。

 

所以，娃娃化妆师要么多营业自己，提升自己的 技能或在圈子内的声望；要么和很多入圈比较早的知名妆师一样，慢慢拓展其他的产业，比如出版个人的教程书籍，个人设计生产娃娃、娃衣，做代理等等，或者从全职转为副业。

 

 

有的行业是新兴行业，有年轻人兴冲冲扎进去；有的行业是小众“氪金圈”，用热爱和感情维系与客户之间的关系；有的行业则在职业规范的边缘徘徊，等待一个更加明朗的明天。

 

卢叔从事宠物殡葬行业很多年了，眼见着养宠群体日渐扩大。据《2021 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2021 年全国城镇宠物（犬猫）主达 6844 万人。在中国城镇家庭中，宠物猫的数量是 5806 万只，犬的数量是 5429 万只。

 

和宠物食品、宠物服饰、宠物医疗等细分赛道一样，宠物殡葬也随着养宠群体的扩大而兴起。

 

宠物殡葬的流程如今已经发展得十分人性化了，先给动物遗体修容，有条件的还会将宠物的毛发或者羽毛制成工艺品以慰主人哀思；然后是郑重的告别仪式，在铺满鲜花或者奉有佛陀、耶稣、宠物遗照的台面上正式祭奠宠物的逝去。

 

在宠物遗体火化时，有的可以选择视频录像服务，好让宠物的主人知道，关于“毛孩子”的身后事，一切都是充满敬意和缅怀的，并非是敷衍和荒谬。

 

“有的甚至还包括下葬服务，能提供宠物墓地，修一个不算很小的墓，上面不是墓碑而是弄得非常温馨，比如修一个小木屋，围上小木栅栏之类。”卢叔说道，这样周全的宠物殡葬有的收费甚至达到上万元。

 

虽然这一行业看着很热，但现状却是宠物殡葬是一个略带灰色的产业。很多宠物主人做不到挖土掩埋动物尸体的专门要求，比如掩埋深度、消毒处理等。“先不说城市里的宠物主有没有工具挖地，能不能挖到规定的深度，能不能撒上足够的石灰消毒，他们甚至不知道怎么掩埋动物遗体。”卢叔说。

 

有的宠物主人只是找地方遗弃宠物遗体，这种行 为是不正确的。相比起来，火化能够很好地消菌杀毒避免污染，所以很多宠物殡葬都会标明“绿色环保”“不污染环境”“无细菌病毒”等字样，足见宠物殡葬火化的市场需求。

 

此外，宠物殡葬服务涉及民政、农林、畜牧、环保、市场监管等多个部门，尚处于法律和监管的盲区，一直游走在“灰色地带”。动物殡葬的相关规定要求既没有出现在《殡葬管理条例》里，也不能从《动物防疫法》等文件中找到对应之法。

 

“很多宠物殡葬企业是‘无证经营’，甚至很多企业都只是外包中介，连火化炉都没有。”卢叔指出，大多数机构没有办理相关审批手续，不是不愿意办，而是办不下来。相关的规范还不健全，大家不知道要怎么做，不知道应不应该通过审批。

 

更令人担忧的是，目前宠物殡葬师没有被国家人社部门列入正式职业，宠物殡葬师这一行业缺乏统一从业资格培训和认证，这困扰着每一位宠物殡葬师。

 

 

声播、娃圈妆师、宠物殡葬师……这些听起来“奇奇怪怪”的职业正在悄悄生长，给就业市场带来不一样的生机。

 

中国文化管理协会乡村振兴建设委员会副秘书长袁帅指出，灵活就业如今已成为信息化时代的一种新就业模式，成为企业多元化用工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政府部门也予以了高度关注。

 

“这几年，中国灵活就业人数明显增加。”袁帅说，曾经一说到灵活就业，就被认为是找不到工作而打零工，随着数字化经济、新业态的发展，灵活就业的内涵和外延不断被改写。

 

上海市委党校副教授杨国庆指出，灵活就业是多 重因素交互影响的结果，其逐渐扩大的趋势不可逆转。2亿灵活就业人员可分为主动和被动两类。其中，主动选择灵活就业的就业者主要看重的是其优点，比如进退由己、时间灵活、多重体验、专注兴趣等。

 

但所有灵活就业的就业者很难避免其缺点，比如适应挑战、稳定性差、缺乏保障、压力巨大等。灵活就业的优缺点是互为表里关系，一种就业形式是不可能完美的。“灵活就业市场的动态平衡就是每个人根据自身特点和情况进行主动或被动地选择的结果。”杨国庆总结道。

 

武汉大学客座研究员唐大杰认为，灵活就业适合有一技之长、一专多能的人，有助于就业市场更具活力。灵活就业制度是对既有的劳动制度的补充，弥补其僵化的缺陷。而对于如季节性较强的教辅行业、旅游行业，个性化要求较高的演艺娱乐业等，如果没有相应的灵活就业制度，很难规范发展。

 

对于就业人员社会保障问题，唐大杰表示，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国家鼓励企业采取灵活就业模式复工复产，各地政府采取挂靠、代理、个人投保等模式来解决灵活就业的社会保险难题，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就业人员的社会保障问题。应该看到，灵活就业制度不仅是政府鼓励的、有利于恢复经济的重要政策，也是劳动力市场中企业和个人都受益的制度安排。

 

杨国庆预测，展望 2022 年，灵活就业和互联网行业预计将继续成为就业市场热点。对就业的最大影响因素还是新冠肺炎疫情发展态势。“如果新冠肺炎疫情继续，甚至新的变异毒株持续涌现和肆虐，受到冲击的行业继续收缩将成为必然，对人员的吸纳能力必然走弱，从业者需要对个人的就业行业早做打算。”

 

杨国庆指出，新冠肺炎疫情若持续传播可能带来区域性人口大规模流动受阻，地方政府需要为就业人口本地化早做打算；政府部门除了继续关注重点就业群体之外，还需要重点防范受新冠肺炎疫情冲击的部分行业人员优化现象，通过具有前瞻性和及时性的政策引导减缓由此带来的市场震荡。” 
 

（文中久久、小华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