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14日晚，在北京冬奥会自由式滑雪女子空中技巧决赛中，徐梦桃为中国再添一枚金牌。辉煌战绩背后，一个名叫“观君”的人也迅速吸引了人们的注意。“观君”并非人类，而是小冰公司（简称“小冰”）研发的人工智能（简称AI）裁判与教练系统。

 

近一年来，AI技术已越来越多地参与到竞技体育中。但此次夺金，是AI在全球顶级赛事中全程参与训练，并辅助取得金牌战绩的首个案例，具有“里程碑”意义。至此，竞技体育的AI时代已经降临。

 

小冰是一家于2020年7月从微软拆分出来的独立公司，成立不到两年就已经和国内各大企业建立合作。如今，小冰成为了全球范围内唯一一个能够同时在小爱同学、天猫精灵、华为、OPPO、vivo等企业平台都可以“召唤”出来的“串联版”第三方平台。
 

在小冰CEO李笛的眼里，小冰已经运行8年了。对比上千人规模的其他AI公司，小冰还是一个“小组织”。但小组织志气不小，在成长过程中，小冰一直试图寻找更适合AI落地发展的组织管理模式。

 

 

“这不像是某某公司高管离职创业，而应该是‘公主成年后出嫁’。”李笛这样形容从微软独立出来的小冰。

 

李笛有资格评价小冰的前世今生，他曾任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常务副院长，于2013年加入微软，同年创立微软AI情感计算框架，并于2014年推出小冰，负责Bing中国搜索引擎和微软AI小冰全球产品线。

 

加入微软之后，李笛主要负责AI小冰框架系统的技术研发、产品革新及商业落地，主持公司的日常经营、行政和业务活动。直到小冰“独立”，李笛被委任为小冰首席执行官。

 

当初只是一个事业部的小冰，如今团队规模快速扩大，也开始成立围绕“虚拟人”“小冰岛”的单独事业部。据了解，“单飞”之后，小冰团队规模从100人迅速增长到近400人。

 

对于拆分小冰的事宜，职业投资人程宇指出，当组织规模很大的时候，其内部的管理成本往往会急剧膨胀，内部熵值过高，效率越来越低，所以有很多大公司愿意将有前途的业务部门拆分成独立公司，只为让小组织更高效更有活力。

 

他认为，当被拆分出来的部门成为独立公司时，就成了一个围绕核心业务运营的组织，它面对外部组织的反应会更快，外部信号和内部组织链路运行循环的效率也会因为组织规模变小而得到提升。

 

这种“拆分趋势”是美国几十年来发展的一个特点。程宇指出，美国制造业在1990年前后达到巅峰，此后在市场驱动下不断有公司被拆分卖掉，该趋势也造成了产业资源的大量流失，导致产业生态衰落。

 

“很难说这是不是拆分带来的问题，当时很多企业都是大组织，依托于大公司垂直一体化管理而发展起来，当面临市场饱和状况时很难再去推行垂直的大型管理方式，组织寿命和效率已经到一个临界点，所以分解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程宇表示。
 

不过现在看来，拆分并卖掉是“走了弯路”。程宇认为，如果要解决上述问题，可以把规模变小，让独立的小公司去面对市场，公司以资本为纽带形成一个大型的企业阵列。如此看来，小冰确实是“微软公主出嫁”，正尝试发挥小组织的活力。

 

 

李笛并不常提起小冰和微软之间的联系，但无法避开微软给小冰带来的“文化烙印”。

 

据了解，在小冰成立之初的时候，它是一个只有五六个人的团队，后来随着不断的发展，小冰需要的人员、部门，微软会从内部提供支持，所以小冰团队在微软的七年时间里，主要靠不停重组，就像微软内部的小细胞，不停扩张而成。

 

因此，当微软人员加入到小冰团队时，一个较为明确的共同看法是，大家在微软的工作和思考模式，以及训练方法都是类似的。“一个团队还是有它的文化和基因。”李笛表示，“微软对小冰团队带来的影响之一是我们要坚持一种荣光。这种坚持有时候让一个人能够发挥他原本不具备的特点，或者是强化他原本不明显的特点。

 

就像老师坚定地告诉学生“你很优秀”一样，学生会用这个约束他的言行，定义他的目标。“所以微软可以说是小冰DNA里面一个很重要的部分。既使在小冰脱离微软之后，新进来的小冰团队也会继续融入到我们所继承的基因里。”李笛表示。
 

这样的文化在微软被称为“工程师文化”，它有别于国内很多公司的“产品经理文化”。小冰文化并不完全与微软文化相同，但也是以“工程师文化”为核心，不完全对应KPI或者指标，而是在大量第三方数据中一步步让工程师、科学家们创新。

 

微软对小冰而言也意味着国际化的视野乃至市场。更何况，微软是小冰的股东之一，不过具体股比，小冰方面并未透露。小冰与微软之间还有很多具体的合作，甚至是人员往来。但略显遗憾的是，小冰并没有从微软学习到高级管理人员的培养方法。

 

李笛指出，小冰刚从微软分拆出来不久，目前的基本结构包括腰部和头部人员还是从微软培养出来的人员。虽然在培养管理人才方面，小冰并没有建立自己的一套系统，但一些曾经离开小冰团队或者微软的人才也会“自己回来”。

 

 

微软有一个传统叫Incubation，也就是孵化机制。它开始时通常有一个明确的大产品，比如曾经微软要做一个AI助理，他们从中发现很多新的可能性，小冰就是从一众“小字辈”的智能助理走出来的。
 

现在“单飞”的小冰正在摸索自己的组织管理实践方式，学习了Incubation的传统。Incubation有生存周期，像计算机视觉或者自然语言处理等技术有时会做5年，如果成功了就是一个大项目，但也有可能会突然发现实际上什么也没做。
 

与Incubation这样有缺点的组织管理方式相对的是小冰的“大弹性节奏”。据了解，小冰每年都有一个“松紧带”时间，在每年4月进入“封闭集训”式开发，持续4个月。期间，小冰全员封闭，大家拧成一股劲，不同团队协调资源做同一件事，然后做出成果，转化为产品，继续创新。

 

这种组织管理方式在行业里相对比较独特。可以想象，在这样的“常设机构、封闭集训”式的开发下，小规模科技公司的组织调整是非常频繁的，以致于他们不觉得设立新事业部是很大的调整，因为他们太习惯于调整和变化了。

 

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王鹏认为，目前小冰正处于组织进化的关键期。当前的组织进化意味着小冰作为一个独立的科技创业公司，聚焦的业务版图愈加明晰，也意味着业务需对应组织战略和技术信仰，真正将产品与本地场景化需求结合，专注人与AI的协同。

 

其中的关键在于把握技术研发的核心地位，增强技术、产品及市场的协同性，即通过技术的突破升级，提高产品线迭代进度及商业化进程。

 

“像小冰这样的科技公司，它的组织能力建设一方面要强调促进技术的突破迭代，另一方面要求技术快速落地，加速产品快速适应本地化场景需求。”王鹏表示，特别是在AI新时代，这类公司的难点在于要以组织管理赋能产品研发体系，疏通供求两端。
 

王鹏指出，当前基础科学研究涉猎多领域、多学科，产品的迭代升级需要系统性技术突破。科技属性较强的公司要保持科技研发与管理改进有机融合，在保持研发核心驱动地位的同时，让技术进步与管理改进相辅相成，所以当前亟需改变科研与管理生产两条线的模式。唯有持续变革，方可永葆组织活力与竞争力。

 

 

《商学院》记者注意到，目前小冰新设立的事业部有别于一般的营销类事业部——每个事业部都有各自的研发团队，而销售中心是统一的。销售中心的界限非常明确，甚至可以说小冰在用力“限制”销售。

 

李笛指出，AI类型的产品底层基础比较厚，“如果拿出来直接变成商品，通常来讲都做不好。”

 

此时国内一般会往两个方向发展，一是做“软硬结合”，比如智能音箱、智能穿衣镜、智能安防等产品。比如大部分社区安装人脸识别智能产品，其本质是安防摄像头，除了人脸识别技术，还需要NFC、指纹、密码等。它只能算是一个有AI技术的产品，“并不是真正的AI。”李笛总结道。

 

二是系统集成。这是典型的以销售为导向的事业部宣传内容，而在AI产品并不成熟的情况下，被当做概念去销售，这是很大的问题。“所以我们是在走一条和很多人相反的道路，是把销售集中在一起，一定程度上限制销售人员的能力，让销售人员不要乱卖。事业部要以技术驱动，而不是销售驱动。”李笛表示。

 

小冰对科研和技术的崇拜几乎被写进了基因里。从微软出来之前，小冰只是一个事业部，其团队是按照技术类别来划分。现在，技术的发展有了变化，小冰的组织管理思路也开始变化。“过去我们通常认为计算机视觉用的一套方法跟自然语言处理用的泾渭分明，现在逐渐开始认识到，同样一种方法，既能用于计算机语音，也可以用于计算机视觉。”李笛表示。

 

如今小冰事业部的调整改变了过去按照技术类别进行划分的方式，变得更为融合，以至于小冰团队里做算法、做代码、做产品的都能够互通有无，甚至小冰所有的产品经理都能写代码。

 

 

“技术至上，销售靠后”理念的更深层涵义是，小冰能够让“科学家做科学家”。“科学家们在小冰可以观察到大量数据，我们是唯一一个在华为、小米、OPPO、vivo等大量企业平台可以‘召唤’出来的小冰第三方平台。”李笛表示。

 

这是非常不容易的。如果是小米的小爱同学团队，为什么愿意让第三方的小冰进来？如果是腾讯，QQ本就有腾讯AI live，为什么QQ官方群机器人还要叫小冰？因为小冰确实有独到之处才能进入各大企业平台获取大量数据，而这些数据对科学家来说是“科研珍宝”。

 

小冰还能体会到不一样的乐趣。小冰团队做某项研发，研究一到两年就发现行业里面都开始做了。过了几年后，发现提前做的事情变成了共识，这是比较开心的事。时至今日，小冰已经是虚拟人的先行者。

 

目前，小冰框架已孵化出数以千万计的虚拟人。从被评为“虚拟人天花板”的夏语冰，到与李玉刚梦幻联动的陈水若，到7×24小时不间断直播的每日经济新闻虚拟主播N小黑和N小白，再到万科集团“2021年度优秀新人奖”得主崔筱盼，还有数千万个虚拟男友、女友正默默陪伴在普通用户身边。

 

“我们也有一些问题，比如太理想主义。”李笛评价小冰的缺点。小冰团队比较关注know-how（技术诀窍），对于很多不知道的新东西，总想着通过实验的方式去验证。但这不一定与销售挂钩，即便日后可能会对销售很有帮助。

 

“跟国内公司相比，小冰比较‘理想主义’，而理想主义者不是进化效率最高的。进化效率最高的是哪弱补哪，只要我进化迭代速度快，我立刻把他补上。”李笛表示。但显然小冰不太会以此为驱动。

 

这个既有8年沉淀，又刚刚“独立”的科技公司一直在技术创新的道路上摸爬滚打，终于要开始自己在组织管理方面的独立摸索。其中小组织的活力、科技公司的特点、频繁的管理调整……都将被放到台前，或为组织管理的发展与研究再添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