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天流水只有200元～300元。”坐标西安的曹操出行司机张同（化名）说，“这个流水‘劝退’了不少近期想要入行网约车的朋友。是真的没有单子，早晚高峰期一过，就剩在马路上睡觉了。”

 

这是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常态化之下网约车的一个缩影。张同说，现在一打开APP就能看到附近的空车能有70多辆，最多的时候看见过130辆。而之前，空车最多也就20辆~30辆。 在张同看来，如今的网约车领域，已经是“狼多肉少”。

 

张同从2018年开始全职做网约车司机，这已经是第五个年头，这些年，他一直跑曹操出行。他贷款买了一辆新能源汽车，车贷每月3600元，电费1000元。他是正规运营车辆，走运营保险，均摊到每月为1400元，再加上其他生活消费，每个月的成本开销在7000元左右。

 

张同说，新冠肺炎疫情之前，在西安每天跑够32单能有180元的奖励，无特殊情况32单一天到手流水是400元~500元左右，加上180元的奖励，每天运营的流水有600元左右。一个月的流水大概在15000元左右。抛开7000元的成本，每个月有大概8000元的收入。他说这是前三年有车贷的收入，没有车贷的后三年每月能有1万元左右的收入。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现在，张同早上6点出车，晚上12点收车，一天还接不到20单。不只是曹操出行，张同说现在哪个平台都不好干。

 

根据全国网约车监管信息交互平台发布的数据显示，2022年3月，全国网约车订单量同比下降29%，为5.4亿单，是2021年1月以来的最低水平。订单量下滑，已经成为各个网约车平台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如何应对这样的“常态”？网约车的下半场，各“玩家”又应该如何见招拆招，保持竞争力？

 

 

随着网约车行业进入成熟期，网约车企业的竞争已经从“拉新”转向“促活和留存”，“烧钱”补贴在当前市场环境下已经不适用。

 

目前，网约车市场规模已经成熟，用户规模已经趋于稳定，无论是头部企业还是第二梯队，或者新进入者，都不得不面对此消彼长的尴尬现状。

 

网约车行业已经进入存量市场，这是不争的事实。易观出行分析师、汽车出行行业高级分析师江山美认为，随着行业进入成熟期，网约车企业的竞争已经从“拉新”转向“促活和留存”，“烧钱”补贴在当前市场环境下已经不适用，行业玩家需要通过提高服务质量、提供差异化的出行体验吸引用户、留住用户。

 

全国网约车监管信息交互平台2022年2月份共收到订单信息5.51亿单，环比下降21.8%。数据显示，2022年1月份订单量超过30万单的网约车平台共17家；其中订单量环比增长最快的是蓝道出行，为70.9%；其次是招招出行和享道出行，分别为69.8%和37.6%。滴滴出行1月份订单同比增长率为5.1%。以上数据形成鲜明的对比，此消彼长的态势已较为突出。

 

在出行领域，此前是滴滴出行一家独大。随着滴滴出行进入合规调查期，给其他平台留出了一段“空窗期”，可以开启新一轮的“烧钱拉客潮”，这些平台争前恐后地“烧钱”补贴，唯恐落了下风。

 

较为显著的是T3出行，为了快速抢夺市场，2021年7月，T3出行给用户发放大额优惠券，有不少用户曾经收到过100元的补贴券。根据全国网约车监管信息交互平台统计，T3出行2021年8月订单量较上月相比，增幅为66.8%。8月份订单量呈现大幅增长的出行平台还有如祺出行、及时用车、阳光出行。

 

不只是T3出行，曹操出行、首汽约车等出行平台也推出了打车优惠券。美团在2021年7月重新上架了美团打车APP，这款APP美团曾在2019年5月下架，现在它在100多个城市又开通了服务。

 

聚合平台高德推出“新手司机免佣”和“高峰期免佣”活动，该活动从2021年7月22日起一直持续到9月，参与高德活动的出行平台超过100家，同时其还成立网约车运营公司，并注册网约车业务品牌“火箭出行”。 

 

根据交通运输部每月公布的网约车运营数据显示，2021年9月，神州专车、T3出行、携华出行分别以75.6%、37.6%、36.1%的订单增长率排在“增速榜”前3位。

 

“内卷”之下，出行平台收益颇丰。2021年年底，T3出行宣布实现全业务线日均300万订单量的目标。

 

伴随着出行公司订单量激增的还有资本的大规模进入。2021年8月，上汽集团的享道出行发行首个资产支持专项计划“享道一号”，融资规模为5亿元；2021年9 月，曹操出行和T3出行先后宣布完成了38亿元以及77亿元的巨额融资；11月，哈啰出行宣布完成新一轮2.8亿美元的融资。艾媒咨询CEO张毅在接受《商学院》记者采访时表示，资本回流的重要原因是用户对于网约车还是有非常大的需求，而目前网约车市场远远不能满足用户对网约车的个性化服务要求。 这也意味着这个赛道可以改善或者留给未来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出行平台希望能够打破出行领域一家独大的局面。有业内人士表示，网约车领域一家独大的行业格局已经开始出现裂缝。

 

江山美认为，网约车行业的竞争已经进入下半场，在该阶段提升服务质量、聚焦核心用户、形成差异化竞争才能形成竞争力。网约车企业的竞争从流量竞争时代进入服务竞争时代，只有打造更好的服务体验，才能更好赢得市场认可。

 

 

重资产的自营模式，优势在于企业对车辆及司机的统一管理，但弊端也非常显著：运营成本居高不下，限制了平台的扩张。

 

在网约车平台，一直有着“国家队”之称的T3出行，由中国第一汽车集团有限公司、东风汽车集团有限公司、重庆长安汽车股份有限公司三家车企联合苏宁、腾讯、阿里巴巴等共同投资，于2019年成立。不同于主流网约车的C2C轻资产模式，T3出行从成立之初就反其道而行之，采用B2C的重资产模式。

 

在运力端，从上述合作车企购入新能源车，从源头上为运力提供车辆保障。

 

张毅告诉记者，在其拜访几家头部车企的过程中，发现它们入局网约车领域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将一些销售不畅的车型，通过网约车模式释放出来，以往这种销售不畅的车型最终要么积压，要么降价处理。

 

在司机端，由T3出行统一招聘。自营运力一直是T3出行的主要模式，T3出行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对车、人做到管理的统一。
 

T3出行CEO崔大勇曾公开表示，在这种模式下，T3出行在规范性和乘客安全方面的保障是其优势。

 

采用B2C模式的并非T3出行一家。成立于2015年的曹操出行运营主体为杭州优行科技有限公司，是吉利集团投资的“互联网+新能源”出行平台。

 

曹操出行自上线之初同样采用“新能源汽车+公车公营+认证司机”的B2C重资产运营模式，车辆采用吉利新能源车，司机统一招募培训。

 

这种重资产的自营模式优势在于企业对车辆及司机的统一管理，对出行的安全性、乘客服务、运力等方面均有保障。

 

但是这种重资产模式也有一个明显的弊端，就是运营成本一直居高不下，仅车辆年检费用就是一项不小的支出。“重资产”也限制了这些出行平台的扩张。

 

如今这些采用重资产模式的出行平台，开始谋求转变。从2021年下半年开始，有T3出行司机表示，T3出行内部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司机结构调整。直营司机人数减少，开放加盟端，加盟司机大量被引入，甚至欢迎司机带车加盟。

 

此前，崔大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为在2021年底实现全业务线日均订单达到300万单的目标，T3出行将采用多种合作推进方式，在自持车辆的同时，推进合作伙伴带车加盟。彼时崔大勇曾经喊出“在所运营的城市攻下20%以上的市场份额”的目标。
 

由此，加盟车辆开始被大量引入。司机与出行平台从原来的雇佣模式转变为合作关系。

 

相较于自有运力，加盟运力帮助T3出行实现了市场份额的提升，但同样也带来了管理上的难题。那么从自有到加盟，T3出行的内部管理又是如何转变的？记者就相关问题采访T3出行方面，截止到发稿前，并未收到回复。

 

“从自有到加盟，体现的是从重资产模式到轻资产模式的转变，可以帮助企业压缩成本、降低风险、增强抗风险能力，有助于网约车企业在不确定性较高的环境中生存。”江山美说道。

 

事实上开始谋求转变的不只是T3出行，曹操出行也在谋求变化。从2019年开始，曹操出行便开始尝试加盟，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曹操出行推出pro-A政策，开放司机自由度，吸纳更多司机加盟。

 

曹操出行的改变，不仅在商业模式上，在管理层上也发生了重大的变动。2022年4月，前易到用车创始人周航复出，出任曹操出行董事长。企查查数据显示，4月，曹操出行的运营主体优行科技（杭州优行科技有限公司）更新了公司管理层变更记录，曹操出行创始人刘金良由董事长变更为董事；龚昕出任董事兼总经理、法定代表人；吉利控股（浙江吉利控股集团有限公司）CEO李东辉卸任公司董事；吉利系高管张权继任公司董事；财务负责人由臧珞琦变更为赵轲。

 

曹操出行为何此时选择引入周航？周航的加入能够帮助曹操出行实现哪些目标？记者就相关问题向曹操出行方面发去采访函，但截至发稿前，并未收到回复。

 

随着出行行业的不断变化，靠自有运力的出行平台开始无法满足订单量的需求，加盟运力则成为一种必然。

 

但加盟车辆占比一旦过大，则会严重降低出行的合规率。根据交通运输部数据显示，2021年11月份，曹操出行的订单合规率（指驾驶员和车辆均获得许可的订单量占比）在订单量超过30万单的17家网约车平台中位居第10位。T3出行也面临同样的困境。

 

据全国网约车监管信息交互平台统计，截至2022年3月31日，全国共有267家网约车平台公司取得经营许可，环比增加4家。2022年3月份订单量超过30万单的网约车平台共18家，在订单量超过30万单的网约车平台中，订单合规率最高的是享道出行，最低的是花小猪出行。根据交通运输部的数据显示，目前只有如祺出行和享道出行合规率占比较高，这也就意味着，有车企做背书的平台合规率较高。

 

中国人民大学高礼研究院副教授王鹏认为，现在竞争最激烈的市场是企业对个人提供服务的市场。在他看来，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常态化下，未来企业可能更多采取包车的方式，如团体包车形式。现在很多城市在做新建设和规划，那些跨大区域、小区域进行城市人力运力服务和货物运力服务的需求还是很旺盛的。

 

 

智能网联汽车、自主驾驶技术等会成为出行领域的重要组成部分，出行企业的科技研发投入和科技自主化水平是影响下半场竞争的重要因素。

 

越来越多的从业者认为，网约车行业壁垒并不高，业务规模、网络效应较弱且产品同质化严重，用户转换成本低。不少用户对此表示认同，他们通常对打车软件没有什么忠诚度，哪个网约车APP打车便宜，就用哪个。

 

也正是因为如此，聚合平台有了自己的机会。比较有代表性的是高德地图。作为出行平台的流量入口，高德打车已经接入多家出行平台。除了高德打车，美团打车在发展自己的运力上，也接入了多家出行平台。

 

江山美认为，“现阶段，聚合平台可以有助于实现运力的有效分配，但是如果入驻聚合平台的总体运力有限，依然无法保证用户的出行需求得到满足。”她认为，在新冠肺炎疫情常态化下，“人类”司机其实是不确定因素，过度依靠“人类司机+车辆”的方式形成的运力实际上并不稳定。因此，网约车行业应当加大在自动驾驶方面的投入，推动Robotaxi（即自动驾驶出租车）的发展。”

 

崔大勇曾表示：“完成A轮融资，对我们来说是企业发展的新起点。在继续推进‘4833战略’（即网约车业务落地全国48个城市，加速和落地“网约车业务+巡网一体超级出租车+自动驾驶生态运营联盟”三大战略板块，并在2021年底实现全业务线日均300万订单目标）。目标的同时，T3出行将加大在用户服务提升、产品创新、技术研发、自动驾驶等方面的投入。”

 

多个业内人士认为，自动驾驶是出行领域的未来。2021年12月21日，T3出行与北京智行者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智行者”）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将共同探索Robotaxi落地创新模式，同时，智行者改造生产的首批Robotaxi正式交付。

 

T3出行在自动驾驶领域也已经开始布局，企查查显示，2022年3 月 19 日，T3出行运营公司南京领行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新增一则对外投资，投资企业为南京领行新汽车服务有限公司，投资比例为 100%，该公司经营范围包括汽车新车销售、汽车旧车销售、软件开发、智能车载设备销售、信息技术咨询服务等。

 

谋变，已经成为出行领域企业下半场的共识。

 

“在出行领域下半场，有三个维度来考验这些玩家。第一个维度：合规。谁的合规性做得好，谁在未来可能会获得更多的政策和资本支持。比如不同城市对于车辆和司机的要求不同，其次是数据安全隐私能否合规等等。”王鹏强调。

 

合规是出行平台的“必修课”。交通运输部2021年9月的统计显示，滴滴出行的车辆、司机、订单合规率分别是40.9%、57.6%和42.7%；如祺出行常年排名合规率第一，车辆、司机、订单合规率分别高达94.6%、96.2%和89%；享道出行的订单合规率近90%；T3出行约70%；曹操出行近60%。

 

2021年9月7日，交通运输部印发通知，要求加快推进网约车合规化，不得新接入不合规车辆和驾驶员，并加快清退不合规的驾驶员和车辆。

 

2021年9月交通运输部、网信办等五部门，对T3出行、美团出行、曹操出行、滴滴出行、首汽约车、嘀嗒出行、享道出行等11家网约车平台公司开展联合约谈，要求不得开展非法营运，扰乱公平竞争市场秩序。2022年1月20日，交通运输新业态协同监管部际联席会议办公室对满帮、货拉拉、滴滴货运、快狗打车等4家互联网道路货运平台公司进行约谈，对滴滴出行、曹操出行、T3出行、美团出行等4家网约车平台公司进行提醒。

 

国家发改委综合运输研究所城市交通中心主任程世东曾公开表示，强调合规，既能够保障乘客的权益，也能够推动行业公平竞争，避免合规率较低的平台以低成本不合规运力抢占市场。

 

王鹏认为，第二个维度是，在“双碳”目标之下，智能网联汽车、自主驾驶等技术会成为出行领域的重要组成部分，未来出行企业能否与高技术领域相融合，企业的科技研发投入和科技自主化水平是影响下半场竞争的重要因素。

 

崔大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T3出行在苏州成立了一家全资子公司，负责推动自动驾驶商业化运营，目前已经对接了六家以上的自动驾驶公司，还会对接其他原始设备制造商，把加装了自动驾驶功能的车辆在T3出行平台进行商业化运营。

 

根据媒体报道，曹操出行也在联合吉利集团汽车板块和自动驾驶团队，推动自动驾驶应用技术，其APP已内测上线自动驾驶业务。

 

王鹏认为，第三个维度是，可能会有更多的玩家一起参与进来。不仅是前期的T3出行、曹操出行，还有老牌的滴滴出行，以及一些新进入的企业，它们形成聚合型的流量入口，聚合平台在未来也是出行领域的重要组成部分。

 

中国互联网中心发布的《第4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12月，中国网约车用户规模达4.53亿，较 2020 年12月增长8733万，占网民整体的 43.9%。中国的网约车市场发展稳定，规模持续扩大。数据显示，中国的网约车市场规模依然巨大。但网约车的出行渗透率并不高。网约车依然是一个广阔的市场。

 

在王鹏看来，作为出行企业，拥有大量的数据，在合法合规的情况下，也可以成为一个数据提供商，盘活数据资产，也是未来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

 

“出行市场远远没有到终局，仍然有很多其他因素参与进来。比如新能源汽车、智能网联汽车、自主驾驶、无人驾驶的技术因素，这些涉及到公共和个人数据安全。”王鹏说道，“因此，在这个背景下，出行市场的下半场，将进入一个更加精细化的管理阶段。”

 

出行领域的区域性很强，除了目前覆盖全国的滴滴出行外，像曹操出行、T3出行更多的是在某一区域内占据比较大的市场份额。”王鹏说道。“出行企业要与本地市场相结合，并非必须做好全国统一大市场，服务好本地市场也能做的不错。”